美国大学抗疫众生相
星期六
陌上美国
截止4月4日美东时间下午，美国总确诊人数已达31万人，8461人死亡。纽约州11.4万人确诊，3565人死亡。新泽西34124人确诊，846人死亡。密西根州14225，540人死亡。加州13781人确诊，321人死亡。
随着密歇根确诊人数居高不下，还曾一度超越加州，勇夺前三，周围困惑和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多。很多人开始质疑州长在疫情控制方面所作出的决断，尤其是为什么会等到民主党普选周二投票之后立马爆出确诊，随后出台一系列限行，关闭学校的政策。
考虑到桑德斯和拜登都为了争取密歇根这个摇摆州，在投票那个周二之前在底特律摆开台面造势，其中桑德斯在底特律的群众集会更是召集了6000多人。许多人怀疑我们的民主党州长（也是拜登竞选伙伴的候选人之一）为了协助拜登顺利拿下密歇根的选票支持，暗箱操纵了疫情监测结果的播报和防疫政策的执行。
到目前，底特律已经成为病毒感染最为迅猛肆虐的大城市之一，人均感染率仅次于大纽约地区和新奥尔良地区。除了政客的可疑操作外，也有评论认为这样的危机部分源于底特律经济的长期衰退和历史已久的white flight （白人群飞），这些因素都造成底特律本身的经济落后和贫困人口集中 （每三个居民中就有一个处于贫困状态）。这个特殊人群中有相当一部分受到基础病症困扰，再加上底特律相对缺乏优质医疗资源，所以它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密歇根州病毒感染的爆发热点。全州确诊人数底特律要占了三分之一左右，但是底特律的人口仅占全州人口的十分之一。
这似乎也给上面提到的怀疑提供了一些佐证：拜登的基本盘是以非裔美国人为主的，而且桑德斯和拜登的竞选活动都集中在底特律, 那么疫情爆发前的大规模集会无疑也加速了疫情的传播。除此之外，三大汽车公司和武汉、意大利的汽车厂商有多重复杂的合作关系，也拓宽了带病人群流动的平台。
底特律downtown 秋
我们学校在课程全面上网后也鼓励所有工作人员居家工作，包括系主任现在也是每周二开放云办公时间，欢迎大家通过网络视讯和她交流工作情况。之前的两周老师在集中接受紧急培训，学习如何利用各种软件辅助网络教学，而大部分学生都在搬离学校返回家中的路上，而且我的课程也到了一个分项目收尾的节点，所以我们并没有按照规律的上课时间进行网络授课，而是布置了一些可以居家完成的写作任务。
这周我们才开始常规的网课，第一节课我特别辟出了一块时间和到场的学生做了一些简单的个人问询，包括家里是否有稳定的网络，生活中个人的时间表是否会因为疫情发生变化，完成课业是否有困难。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首先是上课的人数非常不稳定，平时21个人的课堂，现在能常规参与的人不超过10人。之前给我发过信预告自己要回国的印度学生真的被隔离在了没有网络的酒店，他最后的一封信说接下来的两周可能都无法正常上网。其次已经安顿下来的学生也因为各种因素不能有效参与课堂活动。
有几个密歇根本州的学生在上课过程中不断掉线，在个人会面的时候这些学生都解释，自己的家有在玉米地中间的，大湖畔的，树林里的，网络在这些“偏远地区”本来就不是很稳定，再加上现在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都需要同时网上工作，经常造成网络负荷过重，随机踢人。后来我们在小组讨论时，一个学生为了找到到更好的手机信号，走到了室外，身边一群鸡鸭在欢乐地奔跑，让我们这些整天盯在电脑屏幕前的人羡慕不已。
最让我焦虑的是几个还在万分不确定中焦急等待的国际学生。同学告知说学校的某些宿舍楼居然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学生没有离校，这些学生里一部分是因为层出不穷的限航政策回国无路的国际学生，另外一部分是家里环境宽松，自己选择不回家的美国学生。据同学说，自主选择不回家的美国同学似乎玩得更欢脱了，楼上的低音炮音响可以从晚上十点一直放到早晨。我听了十分震惊，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这些安全意识不足的学生是否还按常态狂欢或者聚会。
这些消息也得到了已经归家的美国学生和同事的确认。一个家住佐治亚州的美国学生说自己早在三周前就和在密歇根大学上学的哥哥和密歇根州立大学上学的同胞妹妹仓皇逃出了宿舍，就是因为随着实体课程的取消，宿舍里的持续狂欢让本身免疫系统有缺陷的他倍感不安。他回家的决定作出得非常仓促，以至于现在自己只有两身换洗衣物。
昨天下午和同事开工作会议，最后大家分享了一下学生的情况。同事说自己班上有一个读大三的美国孩子，已经住在校外了，疫情爆发后执意不回家。问他，说是舍不得自己养的一缸娇弱的热带鱼，同事说起来大家又气又笑，她说”Forget those darn fish! Go back to your parents! (就别操心这些该死的鱼了，这会儿还不赶紧回家各找各妈)。”我问后来这个学生怎样了，她说终于前天网课的时候看到学生房间的背景变了，原来是被爹妈提着领子拎回了家，顺便还千辛万苦地给鱼也搬了家。
更有意思的是学校有一节生物课，其中一个项目是让学生自己养植物，每周需要学生给植物浇水，在上课时观察植物的生长特点，并且找出合适的研究方向。现在学生都没法来给植物浇水了，剩下教授每次上课开着电脑帮学生浇水，然后问网络对面的学生需要关注自己植物的哪些数据，学生在电脑的另一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觉得也是有些好笑。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没有经过确认的消息说学校东区宿舍群已经有学生确诊），大部分国际学生不是已经搬出了宿舍，就是在准备搬家的过程中，相当一部分的学生在搬家的过程中也在观望自己已经定好的机票是否可以成行，还是会在最后一刻被取消。
比较暖心的是一个美国学生Ethan提到这个周五会和自己的父母开两辆车，去学校把滞留的中国同屋带回自己家里度过接下来的抗疫时光。我问Ethan为什么会这样做，他说虽然自己已经回家了，但是学校出台了政策，如果学生在4月10日之前搬出学校，可以返还一部分的住宿费用（1000美金）。自己和中国同屋一直有互通消息，知道同屋非常抑郁，心有不忍，和爸妈商量了一下，自己家里正好有一间空余的客房，所以决定在去学校退房的同时把同屋接回家一起抗疫。
全国范围内，上周申请失业救济的人数已经打破了历史纪录，高达660万人。我的班上有一个来自中东移民家庭的学生，默罕默德。他的家里在大学城开了一家中东餐馆，他说现在因为只能做外卖，所以生意惨淡，一天接不到几单生意，于是家里的餐馆变成了他的避难所。家里有小弟弟小妹妹吵闹，导致他不能安心学校，所以只好自己一个人跑去餐馆，一边看店，一边安静上网课。
同时也有一些行业是随着疫情的发展变得特别兴盛繁荣了起来，一个同事提到她的一个学生最近正常上课是因为工作忽然变得忙了起来。因为学生是学校附近一家披萨店的外卖小哥，最近大家都居家，披萨外送的生意尤其好，这个学生的工作时间也延长到了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这样才能跟得上销量的节奏。对大部分需要自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用的学生，他们自然会优先选择赚钱的机会，选择牺牲上课的时间。
我想到我班上的Joe，也是一个外卖小哥，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表现优异，荣升了服务生，估计餐馆停止堂食后他也被打回原形又去送外卖，也是好久没有露脸了。前文提到的Ethan昨天也说，想带着自己的中国同屋一起去杂货店打工，因为杂货店是现存不多的还需要人手的行业。
疫情下的美国，可以感受到清晰的阶级分层。家境优渥的学生有全家开两天车到佛罗里达的家族度假屋来度过抗疫时光的，因为度假屋里有常备的衣物，充足的食品储蓄，上课之余海滩上闲逛一下也是惬意。靠学校奖学金生活的贫困学生就不同了，现在学校是他们唯一可以依赖的生命线。一个学生提到，如果失去宿舍食堂有限的庇护，“那我就只能住在自己车里了。”
这次的疫情从根本上在改变我们许多人的人生轨迹。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今年刚刚毕业的新鲜博士生，她的第一份工作落在了日本的一所大学。预定四月一号去日本报道的她，本来正在安心等待工作签证的同时，仔细准备自己的博士论文答辩。谁知三月中收到日本大学的紧急通知，让她尽早到校报道，因为当时日本官方正在讨论今夏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何去何从，随着奥运会被取消或者推迟的可能性越来越清晰，校方非常担心日本会闭关，于是提出了相对苛刻的要求：如果她不能在闭关前到校报道，不管是否是由于疫情这种不可抗因素，学校将收回工作邀请。
上个周末，心情万分焦灼的她终于拿到了工作签证，也成功改签机票。谁知在芝加哥转机时得到通知，所有乘客将在东京强制隔离14天，因为日本政府不允许这些旅客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这样她就不能像她安排好的飞到关西，在自己已经定好的酒店里隔离。虽然她积极和学校协商，但是学校也没有人愿意自愿去东京接她回校，所以这几天她正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隔离酒店中，正式开始自己第一份工作的网络教学任务。
另一个好朋友是来美访问的中国学者，本来在三月一日就应该结束访问回国述职的他也是因为中美两方疫情的轮流爆发，行程一拖再拖。随着中美之间航班的不断被取消，他前几周才千辛万苦定好了从纽约飞上海，再转北京的航班，并且已经提前收到通知需要在上海，北京分别接受两次隔离处理。
可是就在前天出发前夜，他忽然得到消息说底特律飞往纽约的航班已经被取消，这个时候情况就变得十分紧急，于是他决定和同行老师临时租车连夜开14个小时到纽约。到达纽约机场后和其它旅客交流才发现全美大面积取消各地飞往纽约的航班也是常态了，而且因为国航限制航班只可能做到75%满员，所以需要排号，后到者可能有机票也无法登机。好在朋友幸运，最终上了飞机。纵使归国后还要面对冗长的检查和报备，还会面对不是那么方便的隔离生活，但是总算是回到了国内，心里总还是会安定许多。
医院附近的空旷街道
相比之下，还留在美国的留学生们面对的是更多的不确定性。上周我在学生的微信互助平台上看到了居然有“非洲转机群”，当时还觉得这是个玩笑吧，怎么这么夸张。这几天和学生交流，才发现埃塞俄比亚转机居然是许多学生探索的一个可能性。不过一部分转机埃塞俄比亚的同学，刚落地就被通知埃中航班也被限航，现在滞留在非洲，不仅无法做到有效隔离，更是不知归期为何。
除了几个滞留学生提到家长们也在群策群力商量包机接孩子回国的可能性，也有打算在学校抗疫的学生提到，因为疫情告急，公交车不敢坐， uber也打不到，所以父母决定提早帮助孩子买车，这样起码出外买菜购物少了一层危险。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